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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2章 一角(1 / 5)

作品:《[清]皇子潇洒

烟波浩渺,        湖波荡漾。昭华一甩鱼竿,轻轻道:“皇上对汪贵人,了解多少?”

“娇气。”皇上的语气里都是嫌弃,        还附带皱眉表示一二。

昭华微笑:“确实娇气。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,就纳闷儿,        世界上怎么有这般灵气又娇气的人儿,还长得这般好看,要人一见忘俗,打心眼里怎么宠着也不够。”

昭华笑着,        面容里透着回忆过去美好时光的安详,目光里透着思念。

好似没有看见皇上听到这句话的震惊一般,她语气悠悠的,接着说道:“我师父和顾炎武先生等人要四处讲学抗清,汪家本不是大富大贵,已经因为这件事丢了好多人命和金钱,        生活已经是困难,汪家的女子们典卖首饰凑了五万两银子,送了来,        我师父心有所感,        亲自去汪家道谢,        顺便给汪家做一场法事,我也跟着……”

当时呀,是春天,她跟在她祖母身边,        大约十三四岁,俏生生的一身鹅黄色裙子,头戴一朵黄色的牡丹花儿,        人像一朵芙蓉花亭亭玉立,歪着头瞅着我笑。我当时看呆住了,就觉得这个姐姐好生漂亮。她祖母说‘因为不能和哥哥们出门游学正闹着……’希望我多陪陪,讲一些外头的故事给听听……”

她领着我去她的住处说话儿,给我看她的书籍,她的书法,她的屋子布置的好似男子书房,一点也不像女孩子的住处,她说,现在江南大家女子都不绣花了,要看书立传,说她二姑姑新进给姑父纳了一个妾室打理家务,好专心写剧本,谁也不许去打扰。

我听着稀奇,问她为什么要纳妾?家务不是有管家打理吗?她说‘妹妹就是聪明,我三舅母没有孩子,我三舅舅要纳妾,三舅母就不给纳妾,说如何证明没有孩子是我的错儿,你纳妾,我也纳一个面首试试?’她的眼睛亮亮的,说她三舅舅不光没有生气,还恍然大悟地说‘自己错了……’发誓从此不再提纳妾的事情。”

说到这里,昭华停了一下,面容凄然,声音里的思念痛苦再也无法遮掩。

“我问她,你三舅舅和三舅母没有孩子,将来可怎么办?她说,她二婶婶一连生了三个女儿正烦恼怎么教养,她父亲做主,抱了一个女孩儿给三舅舅。又说她三舅舅的本家也过继了一个男孩儿给她三舅舅,这一下子儿女双全,三舅舅和三舅母每天开心合不上嘴……”

我又问她,那你二姑姑家里怎么样了?东风压倒西风?还是西方压倒东风?她笑着促狭,说她祖母和父亲骂了她二姑姑,好好的良家女如何能这般买卖做妾的,硬是给银子另嫁人做正头娘子了。她还有模有样地烦恼说‘你说为什么家务要女子来做呀,我二姑夫打理家务,别人都笑话二姑夫,二姑姑没有办法,哭着去求了宗族求了一个老嬷嬷住在家里打理家务,教养孩子。’我告诉她,世间分阴阳,男女又分工,男主外,女主内。她就说‘那是别人说的,孔夫子还说要因地制宜,因材施教,哪里就能够一刀切掉那’……”

昭华抬手,试了试眼角的泪水,强忍着心头翻涌激荡的情绪。

皇上沉默,握着鱼竿的手松了,思念又痛惜地望着湖面上抓不住摸不着的风景。

昭华哭道:“皇上,她除了是一个大家闺秀之外,她还是一个人,一个心里有自我追求的人。她才思敏捷,恃才傲物却也最是惜物简朴,家里人宠着她,给她最好的一切,她也知道,每每打扮的漂亮孝顺一家人。没有外人的时候,最是喜欢捧着一卷书,临着一个大家字帖,在窗边一坐就是一天,唯有一炉香为伴。我给她讲海外的风景,讲我师父杀了一个汉家贪官,割了一个满洲圈地老爷的脑袋,她咯咯笑着不停,说‘果然这人不分哪里的,有好有坏……’她问我的名字,我说师父给我取法号‘仁心’,没有名字。她看着我好一会儿,击掌道:“妹妹不光有闺阁女子的秀气,也有外头男子们的林下之风,就叫‘昭华’。”

良久良久,皇上狠狠地一闭眼,合上那滴眼泪,却是湿了睫毛。

昭华沉默着,好一会儿缓过来了,语气也柔和下来。

“皇上,江南经过阳明心学的洗礼,再也回不到过去理学统一人思想的时候。李清照写‘至今思项羽’,她的祖母也诗‘至今思红玉’,她们认为,身为女子不需要去祈求老天爷赏赐一个‘项羽’,自己做该做的事情。她的祖母当年听说钱塘蕉园诗社的名声,特意来下聘,大力支持她的母亲在南京办诗社,家境再困难,也操办的好好的。她父亲因为担心老人家年龄大了孤单,要她打小长在老人家身边,耳濡目染的,最是一个视功名利禄钱财如云烟的人。她想找一个知心人,……和戴家退婚,不是为了外室生了孩子,而是因为戴家公子不知道尊重人,她太傲气,也太清醒……”昭华的眼泪忍不住,泪流满脸。“可她到底是感动于皇上的一番心意,皇上是大清的皇帝,皇上给予她那样特殊的对待,天底下哪个女子能不动心那?”

可她终究是自己,不是这虚虚实实的“特殊的对待”,就忘记自我的人。

皇上明白,一颗心坠到谷底,冰寒冰寒。

昭华更明白,心痛于汪贵人的高贵不染尘埃,也心痛于她的遭遇。

昭华脸上有泪,她也没擦,哭道:“我也知道她的小性子不好,人都说‘女子不读书不识字才好,闭着眼睛才好过日子’,可能这话有道理。清军到了苏州城,苏州几大家族带着人在城头打仗,自己家里的老弱妇孺叫奴仆们、别有用心的人家,杀了一个精光。这事情怎么论断?先皇做了皇帝,不少汉人主动剃头投降,摄政王要给所有的汉人剃头,多铎亲王反对说,主动剃头的都是小人,我们大清不要小人。就连吴三桂都说,各家衣冠有别,有容乃大。可是那个汉官孙之獬,就能上书说不剃头这大清就是大元啊,人心思汉,汉人人口多,大清不到一百年就亡了。……汉人剃了头,商人们疯狂大笑说‘你们天天说是我们资助大清军队卖国卖了祖宗,你们读书人自己阉了自己,断了根儿。’更有那些之前的奴仆们说‘以后不要说是我们拖了后腿,看看你们这些读书人做的事情。’我师父也说,世道如此,世情如此,徒奈何?男子在外头,女子在家里,哪个又容易了?是啊,人人都说人情练达即文章,功名利禄少不了,她如何又不明白着?可是她忍不了啊,她怎么会为了一个男子对付另外一个女子那?她求的是那个男子的真心,知己情意,不是卑微屈膝地隐忍耍心机。她喜欢一个人,就是喜欢,光明正大地付出,付出后不被珍惜和尊重,一刀两断。”

这是一个真正地被富养着长大的女子才有的认知和做派。从小缺爱的人,不分男女,一般都感情匮乏,被生活折磨着失去自爱或爱人的能力。只有从小被宠着的人才有富余的感情、真挚的誓言,大胆地给予其他人。而给予之后那,你不珍惜我就收回来,我也不自怨自艾的。

当然也更不会委曲求全的。

他们自己有着丰富的精神世界,读书写大字,游玩会友写诗词,对于物质方面就不看成人生第一位重要。世事艰难也知道,人情世故也明白,可以说打小的生活环境,这样的人比谁都明白着,可就是不能弯了腰,低了头。

皇上已经猜到,昭华要说的真相之一:汪贵人自己不想再继续生活在宫里了,在苏州见到昭华装扮的点心婆子,认了出来,却没有告诉皇上。

皇上的眼睛红了,眼前的湖光山色朦胧昏暗,宛若汪贵人憔悴的眼泪。

皇上问:“她是怎么去世的?”

“我不知道……”昭华反而平静下来,声音低哑,目光涣散没有焦距,手上机械地从鱼钩上解下来一条小鱼,木然地穿着鱼饵。

“她有了十九阿哥,自然想好好活着养着十九阿哥。在苏州行馆里,我和她、还有扮成奶嬷嬷的玉手神偷,一起商议怎么带着她和十九阿哥趁乱离开。玉手神偷一心要绑架她威胁皇上,放不下心里的情郎。她说‘你傻了,你的情郎要是心里有你,就不会做这样要你担心的事情,你这心意注定落空了,你绑着我也没用的,皇上比你的情郎更甚之,他们都是一心要争功名权势的,哪里会为了我一个小女子停手?’玉手神偷哭了几次,要她说了几次,慢慢地听了她的话,更不想自己的女儿将来也深陷其中,成为一枚棋子,就答应帮忙。……可是,陈总舵主他们早有安排,他们认为,十九阿哥生有异象,长得一看就是有福气的王者之相,应该抢过来当一个名头,皇家和汪家的孩子,既能拉拢江南人,又能要满洲人接纳……他们早就做了布置。”

“昆仑二老不知道为什么会帮他们,大火起来,我们准备要离开的时候,昆仑二老出现了,恰好侍卫们宫人们叫玉手神偷下了药昏迷了,他们两个老不死的,动手就要抢十九阿哥,她拼命护着,后背挨了一刀,我要保护她,她只哭着说‘你带着孩子离开,以后你就是他的娘亲。’”

昭华哭得不能自已。

皇上的心痛的直不起来腰,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压制而扭曲变形,可是帝王的骄傲要他不能哭出来。

昭华哭得拿不住手里的鱼竿,双手握成拳,胸腔里翻涌着不知名的愤怒,复杂的情感,痛苦压抑,一转头,对着皇上嘶声哭喊着:“皇上,她一辈子都因为一双小脚遗憾,不能跟着哥哥们出门游学,不能跑不能跳,最后因为担心成为拖累,自己抱着敌人的大腿,要我抱着孩子先走。皇上,我不知道她怎么死的,我离开的时候,她浑身是血,已经快死了!”

昭华双手抱头,口中发出压抑的呜咽,面对皇上的龙脸愤怒地嘶吼着:“她死了!玉手神偷也死了!玉手神偷说她给侍卫们宫人们解了迷药,可是昆仑二老的功力太强了,她在侍卫们和宫人们拼命掩护下逃了出去,却遭到无数追杀。我带着孩子一直跑,也遭到了围杀,我受了伤,孩子很懂事,一开始哭着要娘,后来就不哭不闹的,要我这一颗心更疼。可我带着他,能跑到哪里去那?在天地会的围堵下,玉手神偷为了要我先走拼命拦着,被抓了回去。”昭华咬着牙,牙齿咬着自己的嘴唇破了流血,眼里有着仇恨的光芒,面容坚定凌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