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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零三章 临别告诫(八)(2 / 3)

作品:《新顺1730

京城的人,尤其是马尔萨斯经济学意义上的“消费者”,包括官僚、贵族、军队,他们真的无法理解,变革对于旧时代的“毁灭”,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意义。

启蒙运动,能解决反封建的“社会意识”问题。

那么,启蒙运动,能解决工业对小农经济、传统家庭手工业冲击的问题吗?

启蒙,能把小农、手工业者,启蒙到觉得“自己阻碍了历史车轮的转动”,于是欣然闭目待死吗?

世界是物质的。

而私有制这个意识,因为高炉铁垄作法轮作术曲辕犁等因素,很早很早就在这片土地上塑造成型了。

现在大顺需要的,是一场“实质大于辞藻”的变革。

而这场变革,其实至今为止,还没有真正在大顺出现。

刘钰已经老了,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再做什么了。

基础已经打下,重要的是,真正变革中的剧痛,怎么样才能压得住、并且完成变革转型?

他对未来的想法,建立在海外、边疆的几十亿亩土地上,希望用这些土地,减轻转型的剧痛。

而这,需要很高的技巧。

很高很高的技巧。

很高很高的手腕。

更需要理解事物的正反两面。

比如火轮船。

这,是扶桑移民、垦殖土地、减轻痛苦的关键。

同样,这也是长江沿岸手工业瓦解、小农经济崩溃、传统手工业活不下去起义的关键。

同样的。

铁路。

是解决大顺内部运输成本、迁徙成本、使得边疆土地具备融入资本主义市场的条件。

但同样的,这也意味着资本、工业品,会以原本百倍、千倍的速度,从先发地区涌入内地,摧毁旧的一切。

这不是个简单的“进步”问题。

这里面涉及到一个很多经济学家忽视了的问题——其实,人活不下去,是会反抗的。

斗争、斗争,有输有赢、有死有活。小农、手工业者,宁可跟着皇帝、甚至宁可跟着洪秀全这种外来宗教的人走,都绝不会跟着资产阶级走的。

谁死、谁活,还真说不准。

在大顺,不理解什么是小农、什么是发达的手工业,也就根本不具备在这个时代成大事的能力。

刘钰把真正的未来,赌在了欧洲革命、印度觉醒,从而导致大顺爆发危机上。而这场危机想要真正为未来创造契机,前提又得是大顺这边围绕着世界贸易和资本主义的经济活动,已经达到一旦动荡起来就要动摇整个帝国的程度。

现在,还远远不够。

李欗其实并不是刘钰认可的最佳人选。实质上实学派里,刘钰是有自己真正认可的人的。

只不过,现在这情况,诸多皇子中,能稍微把握住一点资本主义的思路,去解决人地矛盾的人,就这么一个。

但他对于逆练老马的学问,还是差了一些,还是不能理解原始积累时候的手段、还是缺乏对于资本是一种社会关系的认知。

应该说,这就是血缘继承的最大问题。

放在芸芸实学派人群中,李欗也就是个中人之姿,对于很多事的理解差不少。

但放在有可能搞政变、兵变的寥寥无几的人中,这就是那几块货中水平最高的了。

过去,刘钰可以依靠皇权,打着维护皇权的幌子、披着为了贵族和皇家利益的封建外衣,搞变革。

但现在,走到这一步,资产阶级必须要踏上政治舞台了。

也即是说,在这场迁徙、解决内部人地矛盾的今后变革中,资产阶级是要唱主角了。

刘钰确定,依靠小农的自发迁徙、或者破产农闯关东、走西口的方式,是不可能成功的。

当然刘钰也很清楚,走到这一步,李欗真的要是成功了。军功贵族和资产阶级的绑定、联姻,已是不可避免了。

其实,这是个非常简单的思维实验。

帝国主义用坚船利炮,撬开中国的大门,管控了关税、取消了子口税,目的是为了什么?

是为了打开市场,倾销商品。

那么。

如果先发地区的资产阶级,大顺自己的工业资本、金融资本,掌权了的话。法律是统治阶级的统治工具,如果他们成为了统治阶级,那么他们对于内地市场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呢?

是不是可以认为,他们省了掌控海关、强迫取消子口税、内河通行权等等这一系列步骤呢?

是不是可以认为,用印度棉纱、爪哇靛青、苏鲁失地廉价劳动力、松苏大型蒸汽纺织厂里生产的棉布,比历史上曼彻斯特生产出来运到这里的棉布,更容易冲死小农经济呢?

面对庞大的国内市场,能让欧洲的帝国主义资本,不远万里跑过来炮舰开关。

那么,大顺本土的资本,是什么特殊材料铸成的吗?他们会根本不眼馋这个世界三分之一人口的大市场?

民族资本被帝国主义压制、打压、摧毁,是一回事。

小农经济瓦解,旧时代经济秩序全面崩溃、从而导致旧的上层建筑全面瓦解,又是另一回事。

旧的上层建筑全面瓦解,并不是说立刻就会日月换新天,而是更有可能,导致农村的全面劣绅化、基层彻底崩溃。

历史上,满清搞了个虚头巴脑的预备立宪,而仅仅是这套虚头巴脑的东西,立刻导致了“绅权前所未有的膨胀”;“所谓地方自治,不过是乡绅之治”;“绅权太重,官吏久置于绅士之下”……

很多人以为的“绅权”、“绅士”、“压制官吏的绅权”,是地方上的优秀人物,站出来带领大家奔向美好的未来。

而现实中,往往是一群黄老爷。

好在,现在大顺在边疆、海外,确实拥有广袤的土地、几十亿亩的可耕种的荒地。

那么,谁能在这个冲击过程中,人为推动迁徙、推动移民、推动垦殖?

又如何保证在完成“地球范围意义上的‘均田’缓解压力”之前,不会出现激烈地自立情绪?

如澳洲、北美这些地方。既有矿、地又多,当地的豪强如果成长起来,第一代、第二代移民,会不会觉得,这么好的地方应该是他们的,凭什么要以国有土地的形式,卖给后来的移民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