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切好像有改变,又好像没有任何改变。

待在这栋房子里的日常让夏油杰简直快忘了他们暂居于此的原因，以及那日离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的爱子。莫里亚蒂还是日复一日地坐在沙发里看报纸，以及偶尔会收到来路不明的人的简讯后默默蹙眉,这令夏油杰万分清楚，尽管居住于此,莫里亚蒂仍然还是在关注着外界的事情。

毕竟他脸上的疲惫一直都是有增无减的。

同样的,对自己的计划缄口不言的莫里亚蒂也让夏油杰感到挫败。他以为待在这里莫里亚蒂多多少少会打算让他加入这个计划。

“夏油大人,我画完啦！”菜菜子举着她的画作,高兴展示。

他们全部坐在地摊上，莫里亚蒂说反正待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，干脆让夏油杰教这两个小女孩识字，结果不知道为什么，教着教着国文课就变成了画画课。

脚边的蜡笔散落了一地，菜菜子脸上也被颜料染得花花绿绿的,她兴奋地把画纸的褶皱抚平，拉上同样画完画的美美子一起跑到莫里亚蒂面前邀功。

“威廉！你看你看！是不是很漂亮！”

“我把威廉和夏油大人都画上去啦！”

莫里亚蒂把报纸合上，将女孩们手里的画作接了过来。

阳光下，他脸上的笑意很温和,他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顶，低声称赞：“真棒，画得很好看。”

“那评分呢！上次数学课威廉还给我们评分了！”

莫里亚蒂想了想：“那就评分吧。”

女孩们又小跑回地摊上，正襟危坐，期待地看着莫里亚蒂。

“真苦恼啊,都这么好看的话,应该给出多少分才合适呢？”他故意这么说，在看到菜菜子和美美子的脸上期待更甚后，勾起嘴角低低地笑出了声。

夏油杰换了个姿势坐着。

他很难将现在内心的复杂情绪完全剖析出来,它们交融到了一起，汇聚成了一股股上升的气流，推动着他的身体自顾自地运动。

但是如果要把这份复杂情绪用一个词概括出来的话，又好像没有那么困难。

他看了一眼莫里亚蒂，还是没能按耐住自己的蠢蠢欲动，起身，绕到了莫里亚蒂的身后。

莫里亚蒂仿佛没看到他的动作一样，或者说，莫里亚蒂一直都在持续着忽视他刻意贴近距离的动作。

不过这样也能够接受，忽视总比直接开口拒绝要好得多。

不管是出于礼貌还是别的原因，不被拒绝就好。

夏油杰绕过莫里亚蒂坐着的沙发，来到他的身后，把窗帘稍微拉开，让阳光能够照到莫里亚蒂的身上。

洁白的后颈隐藏在金色的发梢之中，被柔和的晨光笼罩上一层晕影。

夏油杰的喉结滚动，声音干涩不堪：“……让我也看看？”

莫里亚蒂手指微动：“你不是看着她们画的吗。”

“就看一眼，”夏油杰假装没听懂莫里亚蒂委婉的拒绝，直接双手撑在沙发的两侧，然后压低身体，将自己伪装成一副真的在看画的样子，“唔……”

他没想好怎么评价，整颗大脑已经完全被自己身下的人占据，根本无力要求更多。

这个姿势也太像他从背后拥住莫里亚蒂了吧。

“唔……画得还……”

天知道夏油杰想说什么，嘴里的话破碎到根本无法组成一段完整的句子，他的全部理智都在拉扯他的神经，避免他一头栽进莫里亚蒂的身上。

现在可没喝酒，已经不能把喝醉当做借口了。

莫里亚蒂似乎仍是没什么反应，他抖抖画纸，翻到下一张：“还什么？”

“还不错？”

“你的语言已经贫瘠到只能用这种词语来形容她们的作品了吗？”

哇，果然其实是有在意的吧。

不然平时根本不会用这种有攻击性的口气对他说话。

这不就是嘲讽吗？

夏油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生气，但是明显生气一点才更加符合现在的场景。

他开始逼迫自己生气，回忆一般五条悟说话时自己的反应。

然后。

“好像是有点贫瘠。”

失败了。

莫里亚蒂失语良久，然后在众人疑惑的注视中报出了一长串书名，听过的，生疏的，甚至是不同语言的，很多很多，“我建议你把这些都看完，会对你的文字积累有很大的帮助。”

莫里亚蒂的胳膊肘搭在沙发两侧的扶手上，因为夏油杰的靠近，他已经没办法坦然的让自己继续窝在柔软的靠背里，此刻后背微微僵硬，只有抬起下颌的动作能让他看上去似乎没有被夏油杰的动作影响。

半响，夏油杰沉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：“再说一遍。”

“什么？”

“……太长了，没记住，再说一遍。”

“……”

感觉有被冒犯到。

莫里亚蒂深吸一口气，抬头：“你是不是——”

话没说完，他便愣住了。

夏油杰处于他的正上方，正低头看着他。

双目含笑，嘴角也上扬着，因为距离太近，莫里亚蒂能在夏油杰的眼睛里看到自己那张充满错愕的脸。

甚至他还能读到夏油杰笑意里的深层含义，比如说“我手酸了，可能要撑不住落下去亲你了”。

莫里亚蒂再次失语。

他先一步低下头，主动避开了夏油杰的注视。

“《悲惨世界》、《傲慢与偏见》、《唐吉诃德》、《白鲸》、《到灯塔去》……”

夏油杰的语气缓慢而郑重，他并非如自己刚刚所说的那样，没有将莫里亚蒂只说过一次的书名忘记，反而一本不落地全部背诵了出来。

他眼底带笑，声音越来越小，在说完最后一本书的名字之后停顿了一下：“骗你的，其实我全部都记住了。”

“……这是什么值得表扬的事情吗？”

“难道不是吗？”夏油杰反问，然后耐心地陈述，“你看，你说的东西我全部都记住了。”

像极了等待老师鼓励的小学生。

莫里亚蒂闭了闭眼：“我现在觉得你更需要一个教你说话的老师。”

“你来教我岂不是正好？”

“……我怎么之前没发现你是这种性格的人？”

其实说出这种话，夏油杰也有点不好意思，到底脸皮还没厚到像五条悟那样还不自知的程度，“如果你想的话，我可以配合你再多深入了解我一点。”

“……”

这是破罐子破摔了吗？

莫里亚蒂头疼不已，可是那仿佛与生俱来的礼仪与说话方式，让他没有办法直白地对夏油杰说出“离我远点”这种话。

而夏油杰就像已经发现了这一点，所以才会如此熟练地试探他的底线。

“威廉，夏油大人……”

打断这一长串沉寂的，是两个不明所以的小女孩的不安。

她们小心翼翼地看着两个不说话的大人。

“很难打分吗？”

“是不是画得不太好？”

莫里亚蒂第一时间否认：“不是，只是……”

他看了一眼装作无辜的夏油杰。

只是有人在这里碍事而已。

夏油杰重重地咳嗽一声，直起身子，把因为弯腰而皱在一起的衣服整理一番，然后昂首阔步地走回小女孩堆里，把她们俩囊括到自己的包围圈里。

“当然不是这样，”他的手肘里趴着两个乖巧的小女孩，“威廉只是担心，如果分数太高了的话，会让你们俩骄傲。”

听到这番暗示，菜菜子眼睛都凉了，她恨不得跳起来，把自己挂在夏油杰的身上：“真的吗？真的吗！分数真的很高吗！”

“嗯，”夏油杰笑着揉她的头，把在一旁也笑了起来的美美子抱在腿上放好，“超级高的，对吧，威廉。”

虽然并不明显，但夏油杰能够确认莫里亚蒂嘴角确实弯起来一道弧度。

莫里亚蒂笑着说：“是啊，很高，是100分哦。”

“那满分呢！满分是多少！”菜菜子迫切地举手，兴奋得脸都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