齐安安看了两遍,确认不是自己眼花。

一瞬间她脑中一片空白，怔愣着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,缓慢地一页一页翻过去。

齐安安翻了一半，手指停了一下，又合上去看首页，“离婚协议”的字样白纸黑字分外清楚，她清透的眼眸流露出迷茫，机械地往后翻去。

最后一页，齐安安呼吸顿了顿，她盯着签字处，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——那里已经签好了一个名字。

一笔一画，漂亮有力。

江陆。

原来齐安安就很喜欢江陆的字,铁划银钩很有风骨,她嫌弃自己的字迹幼稚,像小学生，还让江陆写了一副自制字帖给她,她认真临摹过，最终因为和她的字体差太远实在学不会而放弃了。

齐安安的手指伸向签名处,轻轻摩挲了一下——看到这一页之前,她还在想家里为什么会有一份离婚协议书？这会是江陆的哪个同学同事的？心中升腾起的一点点惶恐不安，也立刻否定不去多想。

直到看见这个签字。

齐安安盯着纸上“江陆”这两个字,足足有五秒钟都没反应过来——即便是在自己家的书房中翻出了一份离婚协议书，她都不认为这与她有关。可是这份离婚协议上，江陆已经签好名字了。

代表着,只要她也签了名，这份离婚协议就会生效。

齐安安终于有点回神，她伸出一只手扶住书柜的门,空白茫然的大脑终于一点一点响起乱糟糟的纷杂声音——

出什么事了？江陆为什么要跟她离婚？

这份离婚协议书是什么时候准备的？怎么她一点都没有察觉？

是她做错了什么事吗？为什么江陆会做的这么决绝？一声不响的拟好了离婚协议，甚至已经签好了字。

直到现在，齐安安才后知后觉的鼻尖发酸，眼前有些模糊：不可能啊，江陆还是像以前一样，把她照顾的无微不至。如果他真的厌倦了、或者不喜欢她的话，她一定会察觉得到，可江陆确实不像是对她的爱削减了的样子啊。

但无论内心深处再怎么否认，手上拿的是无法抹灭的事实，这就是一份离婚协议，而江陆的亲笔签字也在上面。

没关系，先不要伤心，等江陆回来问问他就好了，没关系的。

齐安安眨眨眼睛，即便不愿意相信，但铺天盖地的委屈已经涌了上来，她在心中默默地一遍遍安慰自己，另一只拿着离婚协议的手慢慢向下，捂在自己的小腹上。

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，她的肚子有一点点轻微的胀痛，而这疼痛还在慢慢的持续扩散。

她还不太懂，因为她毫无心理准备地看见这份离婚协议，强烈地扰乱了心神，所以动了胎气。

齐安安只知道怀孕时这样腹痛肯定不是好事，她努力深呼吸让自己不要乱想，扶着书桌走到房间靠窗的榻榻米边，慢慢地坐下来。

她手机就放在书桌上，齐安安拿过来，手指微抖地给江陆打电话。

江陆接的很快，那边有车流的背景音，齐安安小声问他：“江陆，你在哪？”

“路上，快到家了，”江陆温声说，似乎还带着一点笑意，“安安，我去给你买红豆酥，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想吃的？”

齐安安听着熟悉的温柔声音，又低头去看手里的离婚协议，一瞬间委屈被放的更大：“你……你别去买了，你快点回来吧……”

江陆怔了一下。

他在这个世界摸爬滚打，早就练就一副敏锐到近乎可怖的直觉。齐安安语气有异，在心疼和焦灼出现的前一瞬间，他心中率先涌上仿佛要发生可怕事情的恐慌不安。

江陆不自觉踩油门，车开得更快：“怎么了安安？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？哪里难受？”

“我……有一点，”手机几乎把江陆的担心慌乱全部传来，齐安安听得分明，也不知怎么，忍了好久的眼泪一下子流下来，她微微皱眉轻轻地揉小腹，“你什么时候回来啊？你……”

她低声说：“你……你还回来吗？”

江陆立刻说：“我回，我回去，安安你等我，先躺一下，我马上就到家了。”

*

挂了电话后，江陆深深拧着眉，齐安安低低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，没有一向缠在语气里的笑意，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。

江陆用力咬着舌尖，只觉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攥紧了，泛着细密尖锐的疼痛。他很清楚安安是什么样的，除了撒娇之外，是不会真的跟他抱病喊痛的。

江陆车开的几乎超速，最快的速度赶到家，进门一刻心更往下沉——平常齐安安比他回来的早，一般都是坐在沙发上等他，那姑娘，听见门锁的声音就会仰着笑脸过来，开开心心地往他怀里扑，简直让人心也化了。

今天的确反常，她不在客厅。

江陆不安地唤了声：“安安——”

没有人回答他，江陆迅速地环视一圈，直接向楼上跑，刚踏上台阶，他的手机响起来。

是齐彦，江陆接起来脱口说：“你稍等我给你回，我这边……”

“你还没回家啊，安安怎么不接电话？”与此同时，齐彦的声音也传起来，“哎，正好你回来了，记得帮我传一下上次咱们和亚欧集团合作的那些文件……”

他还没说完话，江陆直接揿断了电话，像是一种动物面对危险时的本能，灭顶的恐慌摄上心头，他直接向二楼的书房冲去。

江陆一把推开书房的门：“安安！”

他声音都变了调，两三步向齐安安冲过去，半途中脚下狼狈的趔趄，扑在齐安安身边：“安安……”

齐安安小脸微微皱着，蜷缩着身子躺在榻榻米上，地上有她刚刚攥着离婚协议书，纸张都有些发皱。她另一只手捂在小腹处，看上去极不舒服的样子。

江陆看见地上的离婚协议书了，心头大恸，眼眶一下子就泛了红，简直恨不得捅自己一刀，他双臂有些发抖地抱过齐安安：“安安，别怕啊，哪里不舒服？是肚子疼吗？”

齐安安在江陆进来的时候就听见他的声音了，但因为肚子疼人又虚弱，回应的声音太小，江陆没听见。

现在他就在身边，齐安安没什么力气，由江陆抱着自己，在他怀里轻轻点头：“江陆……我肚子有点疼……”

“我知道，我知道，不怕啊，我现在带你去医院。”江陆声音有些发抖，一把抱起齐安安往外走。

他看见齐安安说完刚才那句话时，眼泪一下从眼角淌下来，覆盖了她脸上干涸的泪痕，几乎把他的心揉碎了。

不会人会忍心看她这双眼睛灰暗下去，见过齐安安全部的温柔天真之后，他只想永远守护她的笑容。

江陆心疼地说不出话，喉结滚动，感觉嘴里都涌了一些血腥味。

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齐安安的眼泪。

不知道这个世界的“江陆”有没有惹她哭过，自己竟然会惹她这样伤心——想到那份忘了及时处理的离婚协议书，江陆紧紧抿着唇，牙关咬的太用力，以致于咬破了口腔内壁的软肉。

齐安安看见江陆，看清他眼中的惶急焦灼，委屈更是决堤：“江陆……你为什么、为什么要跟我离婚……”

“你好过分，我要……”她流着泪，小孩似的把所有能告状的人都搬出来，“我要告诉我哥，告诉梦梦，还要告诉老师……”

她声音哽咽，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襟，嘴里说着要把她的委屈昭告天下，但江陆知道，她连哥哥打来的电话都没接。

江陆搂紧怀里的人：“好，告诉他们，不哭了。”

又说：“没有离婚，安安，我们不离婚，我先送你医院。”

先送她去医院，先保证她身体没有任何损失，这之后她怎么审判他都行，他会好好求她，再给他一次机会。不要把那份离婚协议当回事，他真的……真的不是故意的。

***

“没事的，怀孕早期有些不稳，胎儿没事。回去之后用热水袋敷一下肚子缓解疼痛，好好休息，千万不要过度劳累或者剧烈运动。”

医生看过之后，对他们笑笑：“不用紧张，问题不大，孩子挺好的。哦对了，妈妈也要保持心情舒畅，这样更有利于胎儿发展。”

江陆轻轻牵着齐安安的手，都不敢太过用力，对医生点了点头：“谢谢，我们知道了。”

齐安安听医生这样说，也放下心来，现在腹痛已经减轻很多，几乎没什么感觉了。她将手覆在肚子上摸了摸，心中涨满了酸涩的愧疚，她怎么这么没用？忽然就动了胎气，还好宝宝没事。

江陆谢过医生回头看齐安安，映入眼帘的就是她这样一副表情。他嘴唇翕动了一下，眸光柔和地在齐安安身前蹲下来。

她还坐在床上，这样的角度，他需要仰头看她。

江陆摸了摸齐安安有些苍白的小脸：“安安，还好你没事……我们回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