应当过了很久很久的时间,久到我终于积累出足够起身的力气,起身缓步走向背光的暗幕。

也许,我的落魄与狼狈终于取悦了艺术的神明,剧团为我展现出离场的阶梯,喉舌立在舞台的另一侧,怀中拥抱着源石打造的鸢尾花,他换上了全新的衣服,衣服上每一颗装饰的宝石都在闪闪发光,他走过来迎接我缓慢且沉重的脚步,真诚赞颂着先前那闹剧一般残杀的浮夸“表演”。

流光溢彩的华贵鸢尾花落在我的脚下,傀儡与玩偶们拍打出热烈的掌声,喉舌在我胸口别上一枚无光的宝石,他托起我无力的手掌,恭敬地迎我走向真正无光的黑暗。

“恭喜你。”

我无言回望着他,不知有哪里值得恭喜。

“我亲爱的,您难道不值得恭喜嘛?”

他诧异至极地反问我。

“祂都快要爱上您了,不是嘛。”

神祇深爱着艺术,神祇执念着悲剧。

神却不愿意去选择爱人。

可这人间苦痛太多,却也并非所有都可演化为至高的艺术;于是祂选择去热爱某个悲剧的人物,某个正在活着还能生出无数故事的存在。

喉舌仔细观摩眼前剧团长尚未收入囊中的鲜活藏品,他已经能够坦然接受她那些奇奇怪怪的反应,也能重新仔细欣赏起他们珍贵的新主演。

——她多美呀,无论是肉体还是灵魂,即使到了现在变得破碎不堪,可意志也仍然强大得可以承受无尽的孤寂与苦楚。

对与热衷悲剧的神明来说,她沉默的死都美如无声哀亡的落日,无声,痛苦,震撼灵魂的美妙。

我聆听报幕人的描述,察觉到剧团也许比我本人更不希望我回归罗德岛的怀抱。

可以。

这很好。

我甚至有些控制不住我的脸上露出欢喜的微笑,且也的确听见了恍如解脱的叹息,我推开那些试图搀扶我的玩偶与傀儡,歌伶的裙摆像是退却的潮汐,血色染浸的长裙也快要失去猩红的血艳,徒劳留下脏污沉重的枯萎颜色。

我走下长阶,离开古堡,萨卡兹燃起的火光在我身后被古堡的阴影与浓雾一同吞噬,我再也听不见罗德岛熟悉的声音。

我想,我不需要救赎,我只需要休息。

我在无光的夜里坐在石阶上,花园里盛开的玫瑰氤氲出浓烈纯粹的香气,熟悉又陌生的环境,似乎演出尚未结束,仍有不知道哪里来的临时演员参与进来,继续延续我似乎永不停止的绝望与孤寂。

机车沉重的轰鸣声破开冰冷静谧的夜晚,现代社会的金属造物与古堡的气氛格格不入,惊扰起一群叽喳的鸟雀。

急促的脚步声向我而来,我仍专注屈膝坐在原地,脑袋搭在膝盖上歪头看着长阶上垂落流淌的红色裙摆,好像是我没有流尽的血。

血没有流干净,所以我也没有死。

我发了太久的呆,直到一双腿靠近石阶的旁边,对方的沉默不过一瞬,便干脆利落的单膝跪了下来,压在了我的裙摆上。

“看什么呢?这么入神。”

苍蓝色的眼眸映入我的视野,我注视着眼前这张俊朗的脸,眼尾的泪痣在我的视野中渐渐清晰起来,好一会才从混沌的脑海中捡起他的名字,“……萧逸。”

“嗯。”他飞快地应了一声,有意无意地拉进了距离,让红色的裙摆最大限度的减少映入我眼中的范围。

“我在呢,没事了。”

我的眼里看见更多熟悉又陌生的色彩:萧逸跪在我裙摆上的长腿,挽至手肘处的深蓝色衬衫,男人线条利落的劲瘦手臂,和一双迎着我的目光凑上来,正轻柔擦拭我我脸颊血污的修长手掌。

“脏兮兮小花猫一个……”他自顾自地嘀咕着,声音里压不住的心疼:“知道你厉害,什么局面都敢去试试,什么都记得怎么就不记得照顾好自己……”

“……我忘了呀。”